2024年亚洲杯足球赛B组首轮，澳大利亚以2比0击败印度。比赛结果并不意外，值得关注的是37岁的主裁判山下良美。她是亚洲杯史上首位女性主裁判，当值裁判组还有另外两名女性——国际级助理裁判员坊薗真琴和手代木直美。这个裁判组完成了一次稳健的国际比赛执法，亚足联形容这是里程碑式的时刻。

不想当裁判

山下良美是东京人，在哥哥的影响下，从4岁开始踢足球。她高中时期一度专注于篮球，但最终加入了东京学艺大学的女子足球队，为未来成为裁判打下了基础。

据教练远藤正树回忆，球队当时有15名成员，山下出任中后卫，很安静，不爱说话。然而，在大四被任命为队长后，她主动变得开朗起来，经常在场上为队友加油，并说“我们仍然可以做到”。64岁的远藤正树想起那段时光，认为山下努力履行队长的职责，有很强的责任感。

也是在那个时候，队友手代木直美鼓励山下做足球裁判。她透露，每次复盘比赛时，山下良美对动作和打法都有着深刻的记忆。手代木说：“比赛中她总能冷静做出正确的决定，非常适合当裁判。”当时，手代木已经在做裁判的工作，她开车去山下家，邀请她一起参与执法一场高中比赛。山下一开始很不情愿，但逐渐沉浸在这种体验中。随着执法增多，她萌生了做职业裁判的想法。山下良美说：“我是这种性格，一旦开始做，就要把事情做到极致。”

大学毕业后，山下一边工作，一边为当地社区足球队效力，并获得了高级裁判执照。她还记得自己主吹的第一场比赛，有点控制不住节奏，被比赛拖着走。但她善于总结，十分努力，业务进步迅速，很快成为裁判新星，受到日本足协关注。当开始负责更高级别的比赛时，她意识到自己也许能为日本女足做出贡献。

山下良美于2015年成为国际级裁判，执法了2015年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女足比赛和2016年在约旦举行的U17女足世界杯。2019年，她与好朋友手代木直美、坊薗真琴在法国女足世界杯组成团队一起执法。2021年8月，她与日本足协签约，成为日本第一名女性职业裁判，执法了东京奥运会的女足比赛。在此之前，山下是一名兼职健身教练，很少休息，但她坚称自己不是真正喜欢户外活动的人，会通过看电视、玩拼图和玩游戏来放松，在私人教练的指导下加强自己的冲刺能力。

2021年9月，山下良美成为第一位执法日本男子J1联赛的女性裁判。2022年4月，山下三人组开辟了新天地，成为第一个执法亚冠联赛的女子裁判团队。她说：“当时压力真的很大，但我很乐意承担这个责任和压力，所以我尽量积极地对待，努力做到快乐。”回忆起那场墨尔本城对全南天龙的比赛画面，她说：“进入赛场的那一刻，我十分兴奋，感觉裁判生涯进入了新的阶段。”

山下良美认为，能走到这一步，同事建立的高度信任是重要原因。她向往着更高的目标：“长期以来，女裁判赢得了信任和权利。我有责任利用从比赛中获得的经验，瞄准更高的目标。这增强了我的信心和责任感。”

参加世界杯

过去，山下良美面对挑战犹豫不决。随着执法能力逐步提升，她变得坚毅果敢。作为国际足联重点培养的女性裁判，在性别平等的全球风潮下，她等待着登上男子世界杯赛场的机会。

卡塔尔世界杯前，国际足联宣布，36名来自世界各地的主裁判入选执法团队，包括3名女性：法国人弗拉帕特、卢旺达人穆坎桑加和日本人山下良美。

此前，山下良美认为世界杯是遥不可及的梦想，入选后感到紧张。但在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障碍后，她不再恐惧和担忧。在世界杯前接受日本《每日新闻》采访时，山下显得很轻松，明确表示：“我很高兴能够承担起女裁判的责任。与其感到压力，不如增强动力。为了确保工作顺利，我将尽最大的努力做好准备，带着自豪感和责任感执法比赛。”

2022年11月24日，在卡塔尔世界杯F组比利时与加拿大的小组赛中，山下良美以第四官员身份首次亮相。她难掩兴奋之情：“我们的目标是让女性执法男子比赛不再是一件大事，但我很高兴引起了轰动。这表明女性的潜力一直在增长，是我能强烈感受到的。”

很多人担心女性在执法男足的比赛中遭遇性别歧视，甚至质疑女性裁判执法会影响比赛的流畅。事实证明，这种担心是多余的。山下良美说：“我不认为身为女性是一种优势或劣势，我可以诚实地说，我在球场上从未受到过性别歧视。我希望女性执法男子比赛被视为完全正常，所以，卡塔尔发生的事情需要继续下去。”

国际足联裁判委员会主席科里纳高度评价山下良美。他表示：“世界杯代表了全球最高裁判水平。我们明确强调，裁判最重要的是工作能力，而不是性别。我希望未来女性裁判执法男子比赛被视为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。”

爱我所爱

卡塔尔世界杯之后，山下良美与她的团队获得了更多执法高级别赛事的机会，比如去年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女足世界杯的揭幕战，以及本次男足亚洲杯。她表现稳健，被国际足联称为女性裁判的开拓者。

在山下良美看来，足球是一项美丽的运动，裁判是让这项运动展现最大魅力的人。接受美联社采访时，她说：“一名裁判最大的目标就是展现足球的魅力，我会为此尽最大的努力。如果需要与球员沟通，我会去沟通；如果需要出牌，我会出牌。我考虑的不是控制，而是如何激发足球的魅力。”

说起执法男子与女子比赛的不同，山下认为是速度，不仅是球员的速度，还有比赛速度。男子比赛中，她必须随时准备快速做出决定。在国际比赛中，她会使用英语、面部表情和身体姿势与球员交流。她说：“我出牌时，通常什么也不说。但当我发出警告时，会告诉他们我不高兴，多数情况下男球员们都能理解。”

近几年，越来越多的女性裁判出现在欧洲男足比赛中。2020年12月，法国人弗拉帕特执法尤文图斯与基辅迪纳摩的比赛，成为第一位执法欧洲冠军联赛的女裁判。

长期以来的主流观点认为，女性裁判无法保持职业男子比赛所需的速度和耐力，也无法承受球员的质疑。如今，女裁判清楚地证明了这种观点的荒谬。山下在一位前田径运动员的指导下训练，证明自己完全能够满足工作中的身体要求。她还通过冷静而熟练地与球员打交道，展示自己控制比赛的技巧。显然，现在该丢掉“女性不适合担任男子比赛裁判”这种固有印象了。

日本在世界女子足坛处于领先地位，曾在2011年夺得世界杯冠军，2015年获得亚军。山下良美说：“日本足球在女性参与方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如果女性裁判能够在体育中发挥积极作用，如果足球能够引领这一趋势，我会非常高兴。”

山下反对对女性固有的偏见和假设，她的崛起引起媒体的广泛报道，影响了日本体育界。她给其它体育项目中的女性带来了勇气，那些项目的裁判往往都是男性。

棒球是日本最受欢迎的职业比赛之一，长期存在只有男性才能执法比赛的观点，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阻碍了女性裁判加入职业队伍，但事情正在慢慢改变。2002年，高见里子成为关西大学棒球联盟第一位女性本垒裁判员。2018年，佐藤佳奈在阪神大学棒球联盟担任本垒裁判，让女性裁判问题重新受到关注。

橄榄球是另一项长期由男性裁判主导的运动。2017年，高桥真弓十在东芝 队和NTT队的比赛中担任助理裁判，成为第一位在日本顶级联赛中担任裁判的女性。2021年，上村绘里担任了当年日本高中锦标赛揭幕战的裁判。

随着努力实现这项运动中的性别平等，增加女性裁判机会的势头越来越大，国际比赛中也出现了类似的趋势。东京奥运会上，16名柔道裁判中有5名是女性，天野晶子是唯一被选为比赛裁判的日本人，执法了37场比赛，象征着女性柔道裁判取得的进步。

日本摔跤裁判的男女比例为26比1，参与国际赛事的女裁判屈指可数。由于摔跤受欢迎程度下降，有传言称将被踢出奥运会，国际摔跤联合会迫切希望通过促进性别平等来避免这种结果。

人们认为女性裁判能力不如男性，因为她们缺乏力量或耐力，这种看法正在加速改变，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山下良美这样的女性先驱者在努力，以及人们对这一领域日益更新的认识。

山下良美希望人们对女子足球的兴趣能够扩展到裁判岗位。她说：“我知道有些女孩想追随我的脚步，我想告诉那些有意成为裁判的年轻女孩，不要焦虑，去做你想做的事情。”

性别平等的门正在打开，并且越来越宽。

作者：王敬泽

来源：《新体育》2024年第2期